“看样子是个一根筋的孩子。”这是苏翼对得第一的少年的第一印象。
颁奖典礼结束后,苏翼邀请了少年去自己办公室,他必须要找这个少年好好谈谈了。
“请坐。”苏翼礼貌的对着少年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坐下。
仔细一看,这个少年眉宇间还真的是有着一种放荡不羁的气质。
这种气质有点像当年的自己,苏翼不禁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谢谢。”少年礼貌的回应着。
这是个看上去很干净利落的少年,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框眼镜,浑身带着一种普通的学生气息。
“你今年还不到20岁?”苏翼对这件事情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直到少年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李晨曦。”苏翼注意到了少年身份证上显示的名字,竟然有些女孩子的秀气。
“你都没有好好的跟我介绍过你自己。”苏翼面带微笑的看着少年。
少年似乎并不怎么爱说话,看上去已经有好几次是欲言又止。
“李晨曦同学?”苏翼依然微笑着,看着面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少年。
“我说了,你还会愿意跟我签约吗?”
少年终于开了口,却说出了令苏翼感觉到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我看中的是你的作品,和你的人无关。”苏翼安抚了一下少年,示意他继续。
“我坐过牢。”少年红着脸,再次说出了让苏翼震惊的话。
“能给我谈谈吗?”苏翼的情绪依然很稳定,“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不勉强。”
“我的名字是改过的,我之前叫李辰溪,后来改了字,你知道今天颁奖典礼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别人发现我的过去吗?我真的很害怕有人抓住我的过去不放。”少年看上去情绪很激动,说话的时候一直红着脸。
“不用害怕,谁都有过去啊。”苏翼想了想自己年少时做过的事情,还是有些感慨,“都过去了,过去过不去都会过去。”
“嗯。我17岁那年,曾经因为偷东西坐过牢。”少年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开始给苏翼讲述自己的过去。
李晨曦在八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像莫良城一样,李晨曦的父母也是出了车祸。
然而李晨曦并没有莫良城那么幸运,他没有遇到一个像苏翼一样的人,也没有遇到像肖维这样的一个妹妹。
李晨曦被毫无征兆的送到了孤儿院,没有任何朋友,更没有任何家人。
每天每天,李晨曦都靠画画度日。
先是花花草草,然后是人物。没有任何人教授过他任何绘画技术,只是单单凭着感觉,李晨曦就完成了许多画作。
天才都是孤独的,天才和疯子也只有一线之隔。那时候的李晨曦,正处在那条分界线上。
往左迈一步,成就一个天才,往右迈一步,则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然而在各种外力的推动下,李晨曦终究是去了右半边。
当病情被发现的时候,李晨曦的自闭症已经达到了一种很严重的程度。
他每日拒绝跟别人交流,只是不停的画画,从最初正常的风景,到后来正常的人物,到后来扭曲的人物,再到最后,所有人都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他这种自闭情况很危险,具有攻击性,极有可能对其他人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孤儿院请来专业的医生进行诊断,然而诊断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李晨曦也不知道当时医生为什么会说自己有攻击性,他只是不停的在画画而已,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诊断结果出来之后,李晨曦就被逐出了孤儿院。
同时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院长给他最后的礼物。
一套画笔和一本速写本。
除此之外,李晨曦一无所有。
最开始,他蹲在街头,一言不发,只是画画,画着各种没有人能看懂的画作。
再后来,本子用完了,笔也耗尽了,他自己也快要饿死了。
那种饥饿感,仿佛一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拿着别人可怜自己的人民币去买了食物,可是这些钱也不够自己生活的。
后来,他想到了偷窃。
明明是个可以与世隔绝的天才,却偏偏成了被人唾弃的小偷。
这些事情现在李晨曦再想想都觉得很嘲讽。
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可是命运无法给予他选择的权利。
只是因为太弱,所以生命里的不公才会被他无限的放大。
他的自闭已经无法让他更好的生存下去,他必须要和人交流,可是得到的却是别人的拳打脚踢。
“给他一点钱,让他滚吧。”
后来李晨曦再经历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生活了。
“您好,这些钱能买一套画笔吗?”后来,李晨曦拿着这点可怜兮兮的人民币走到一家文具店的时候,却被店员赶出了大门。
“没钱还想画画?你还是拿着这些钱去买几个馒头吃吧。”
那段时间李晨曦已经毫无感情,活的像是只有一个躯壳。
他有想过去死,可是他连去死的资本都没有。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死亡也是奢侈的。
他只能无尽的盗窃,有时候被抓到就是一顿痛打,直到后来被抓到扭送到了派出所。
“求求你,放过我。”李晨曦最后一次被抓的时候,眼神里全是祈求,“你哪怕打我一顿也好,我不想坐牢。”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必须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将李晨曦抓住的男人说的义正辞严,丝毫不容辩驳。
“你打我一顿吧,真的,打我一顿吧。”李晨曦发出了最后一丝哀嚎,虽然他深知并没有什么用处。
“进去好好改造吧。我是不会打人的,尤其是未成年人。”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李晨曦最后一丝希望。
李晨曦永远记得,那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匀称,个子也很高。
“这样的人,一定很有钱吧。”李晨曦瞅准了目标,伺机下手,却被敏感的男人发觉到了异常。
“等你出来之后再来找我吧,我会不定期来看你的,算是对你的补偿。”男人走后,给李晨曦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听李晨曦的任何解释,不听李晨曦的身世背景,只是让李晨曦进去重新做人。
再次出来的时候,男人竟然主动来接了李晨曦回去。
“牢饭好吃吗?”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晨曦,“你也应该做个好人了吧。”
“我本来就是个好人。”李晨曦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单单去陈述一个他认为对的事实。
“好人可不会偷东西。”男人依然面无表情,“你若是改造好了,就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被我毁了,但是为了能让你好好做人,我也认了。所以你以后的生活,我会负责。”
男人这么说完之后,李晨曦稍稍吃了一惊,没有说话。
“去改个名字吧。”男人保持着一张冷漠脸,“辰溪,像是沉溪一样,不吉利。叫晨曦吧,虽然是同样的音,但是听上去却希望满满。”
于是李晨曦就变成了现在的李晨曦。
“我会给你一笔钱的,足够你生活到30岁,这是看在你还未成年的份上。”男人淡淡的说,“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了,我没有能力收养你,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记住,别再做坏事了。”
那是李晨曦第一次见到数量那么多的钱,他稍稍有些震惊。
“既然你这么有钱,为什么当初会对我偷你钱包里那点钱耿耿于怀?”
“只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想要告诉你,做任何有悖社会道德的事情,都是会受到惩罚的。”
“谢谢你,可是我不要钱。”
“哦?”男人倒是对李晨曦这么说表示很惊讶,“你是害怕伤你自尊心?连当小偷这么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自尊心?”
听到男人这么说,李晨曦红着脸想要争辩什么,却最终没有说话。
“你会什么?”男人见李晨曦没有说话,继续问道。
“画画。”李晨曦淡淡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会,只是很感兴趣。”
“那你给我画一个吧。”男人点上一支烟,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于是李晨曦轻轻拿起画笔,做起了自己最熟悉的事情。
其实李晨曦究竟画了什么,男人是不太懂的。男人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可能真的是个天才。
“这些钱你可以拿去了。”男人淡淡的将支票放进李晨曦的口袋里,“若是不够,我可以再加。”
“我都说了我不要你的钱。”李晨曦依然在争辩着。
“我没有给你钱,只是买了你的画。我认为他是这些价值,所以我愿意出那么多钱。这样可以了吗?”
“可是他不值那么多钱。”
“因为是你画的,我说值多少,就值多少。”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言语中充满了不容辩驳的力量。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晨曦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氤氲的雾气。
“真的是个好人呢。”苏翼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还好,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