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周末的早晨，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摸索到手机，朦胧中看到来电显示“暴发户韦雪”，这个比我还能睡的猪今天居然这么早就醒来还给我打电话，我按下接听键:“韦雪，让我多睡会儿要死啊！”
“少废话，要不是怕你饿死街头说我不厚道，你以为老娘想起这么早，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去面试，我等会到楼下接你。"
有气无力的我瞬间满血复活，“韦雪你太赞了，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就算了”“额……唯有来世做牛做马……”“……”
不一会儿，韦雪就到了我家楼下，上车之后，韦雪说:“我爸的公司不招新人了，但是我朋友的公司还缺一个助理，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我靠，你不要问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问题好吗，我是要挣钱吃饭啊，兴趣是什么东西啊！”
“好好好，我不食人间烟火，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别紧张，我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走个过场就行了。”
我恨不得涕泪交织：“你真是我的亲生朋友！”
为了今天的面试我化了淡妆，穿了一件在ZARA打折时买的黑色小西服外套，下面配一条黑色铅笔裤，走简单干练的风格。
为了给面试官留下一个好印象，我特意注重了细节的搭配——鞋子我穿的是平时很少穿的那双Daphne高跟鞋。
韦雪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很满意：“你看你稍微弄一下多好看啊，平时也应该好好打扮呀。”说着目光落到了我脚上：“哇！你这双跟新的似的，我那双早就不能穿了。”
我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不炫富你会死哦。”
其实我知道她没这个意思，说者无意，是我听者多心。
这双鞋是以前我们一起去买的。
我刚搬家之后她来我家玩，在我家蹭完饭之后我们准备去看电影，临走时蹲在我的简易鞋架前看了又看，然后说：“妈的，没一双能穿的。”
我们的鞋码一样，所以她说的不能穿不是指大小，而是——档次。
虽然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韦雪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嫌弃，更无法忘记在那一刻我自尊心所受到的伤害。
有什么是比做一个穷人更可悲的吗？让我告诉你，有，那就是做一个玻璃心的穷人。
后来我攒了小半年的钱，勇气，和决心，跟韦雪一起去买了这双鞋，当然，我们付款时的姿态完全不同，她轻快得像是买一盒口香糖，我沉重得像是给自己买墓地。
再后来，这款鞋子的山寨版遍布大街小巷，在淘宝上花个一两百块钱就买到一双跟正品毫无区别的仿版，但是每当我穿着它出去，走在路上，我都会在心里咆哮：我的鞋子是正品！是正品！
算是虚荣吗？我觉得好像只有这样强调它的真伪，才对得起我花出去的那些钱。
新公司位于新都区最繁华的区域，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车就在宏鑫大厦门口停下来了，韦雪摘下墨镜很干脆的对我说：“A座23楼，你上去就能看见了。”
其实我挺想韦雪陪我上去的，但是又死要面子，犹豫着下了车，她扔下一句“拿了工资记得请我吃饭”就绝尘而去。
真不知道她最近这么神秘兮兮忙忙碌碌的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在电梯里默默的想，她真的替我铺好路了吗，真的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只要走个过场就行了吗？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迎来了电梯里那声“叮”，电梯门一开，我来到大厅。前台小姐穿着黑色套装，长相清纯，笑容甜美：“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有点受宠若惊：“啊……是这样的……我是来面试的……”美女看起来一头雾水的样子，一边拿起电话听筒一边对我说：“面试吗？今天好像没有面试呀，请您稍等，我打去人事部问一下……”
我还没说话，就从茶水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冲美女做了个示意她放下电话的手势，声音比较低沉：“跟我来。”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好几米，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他是跟我说话吗？我很迟疑很不确定的看着前台美女，她对我使了个眼色，翻译成白话就是赶紧跟上啊笨蛋。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我的亮相很笨拙，他的姿态很傲慢。一个笨拙的求职者和一个颐指气使的老板，我跟着这位当时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先生进到一间办公室，看规格，起码也是个主管级别吧。
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工作桌上摆着一台27寸的imac，落地灯是黑色的，壁挂上陈列着一些书籍和几样欧式小摆件，窗台上有两三盆绿色的小盆栽，风吹进来时房间里隐约有种混杂的芬芳气息。
我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训斥了一下：“真是够笨的，走后门进来的还这么大张旗鼓，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关系吗。”虽然他说说的没错，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辩护一下：“那我又不知道进来找谁。”
他示意我坐下：“卫韦雪没告诉你应该来找谁吗？”我摇摇头。
他很诧异：“你也没问她？”
我点点头。
他无奈的摇摇头，哎，物以类聚。在他给我倒水的时候，我趁机悄悄的观察他。眼前这个男生，目测跟我们年龄相差不会超过五岁，收入应该还不错，因为我认出了他身上穿的衬衣是D&G，皮带是dior……好了，不要沉溺于认名牌的游戏，看看别的细节。
他的发型是最简单的圆寸，只有拥有足够漂亮的头型和足够的强大的自信，才会选择这种完全暴露长相的发型。不过，他长得还真是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是冷着一张脸，是对我不满意吗？不过想想也难怪，本来就不是走正规渠道进来，还笨手笨脚的，任哪个老板让他接纳这样的员工，估计都会让他觉得他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吧。他要是笑一笑，这张脸该有多魅惑众生。
“我长得好看吧。"他慢悠悠的问我。
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糟糕，被他发现了，我支支吾吾的说：“嗯，挺好看的。”
"那你告诉我，你能为公司付出什么，你的底线在哪里，你能否接受为了工作陪客户吃饭，喝酒，甚至上床。"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问出这个像坦克一般从我的自尊上碾压过去的问题，并且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那眼神意味复杂，犹如伺机而动的狼，死死的盯着对隐约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往哪个方向逃生的弱小动物。
说真的，只是一份工作，没必要赔上自己的人格。
于是，我缓慢的，从容的，不卑不亢的说：“时间，精力，耐心，还有我尽我所能的相关知识，我能为我的工作所付出的，仅仅是这些。
其他的，像你所说的那些，我做不了，也不愿意勉强自己去做。”说完之后，我忽然有了一种松快下来的感觉。
好像从韦雪跟我说起这次面试的开始，一直有种不可名状的紧张感流窜在我的血液中，我尽力做了很多别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内心深处，我知道，我仍然有所恐惧。
我害怕什么？无非就是，面试时表现得不好，辜负了韦雪一番美意，也错失了一个不错的工作机会。
可是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叶霜琪其实就应该是这样的。我想我可能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出乎我的意料，不知名先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既没表示肯定，也没表示否定。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其实——”他沉吟了片刻：“其实公司不缺人，无论是客户部，创意部，媒介还是人力资源，现在都是饱和状态……”
你说他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这么拖沓这么磨叽，我真是要发脾气了你知道吗。“但是，我本人，缺一个助理。想必卫韦雪已经给你说过了。”
对比起之前我遭受的种种刁难，后面的环节简单欢快到值得我唱一首《感恩的心》，以至于我都没有思索为什么他会问我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试用期三个月，底薪两千，过了试用期再签合同。工作内容……其实没有具体内容，他让我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我事先说好了，卖艺不卖身。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就先这样，你身份证复印件给我一份留档，下周开始上班，OK？”
我点点头，ok。我起身准备告辞，这才想起来自始至终我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刚想问，他已经站起来朝我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颜瑾。”
从公司一出来我就播了韦雪的电话，她居然给我摁掉了。天还没黑呢，她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才懒得管那么多，接着再播，再摁我再播，第四次的时候，她终于接通了：“叶霜琪，你有病啊？”“你他妈才有病，什么情况都不跟我说，也不告诉我上去了找谁，也不告诉我你朋友就是公司老板，你最近到底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啊？”
电光火石之间，我惊叫出口：“我知道了！你吸毒！”一个想法一旦在我脑中生成就会根深蒂固的存在，尽管韦雪在手机那头用脏话连篇的方式企图打消我的怀疑，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的努力是徒劳的。
我根本来不及跟她啰嗦：“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像是有信号干扰，我只听见一阵兹兹的电流声，然后才是她极不情愿的口气:“不用啦，我等会来你家，你回去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