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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说: 时光会替我记得 作者: 月下红妆 字数:2180

  那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下午,路上一直塞车,我比平时到得要晚。有个穿正装的年轻人在院长的办公室跟院长和义工们谈论事情,氛围很严肃,我原想悄悄地溜过去,却不小心被眼尖的一个阿姨看到了。她连声叫我的名字,另一边还向那个年轻人介绍我:“就是她,就是她,每个礼拜都来,好姑娘啊。”

  看样子,他们已经说起过我,这一刀,躲不过去了。也罢,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院长热情地向我介绍他:“这是杨先生。”什么来头我没问,阿姨们已经自告奋勇地七嘴八舌说开了,xx大学的高材生呢,每周都来这里当志愿者,今天带着企业来捐助福利社,年少有为还特别的低调啊……

  在这样的嘈杂中,我和这位杨先生,都没说话。那天我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裙子,被雨水淋湿的裙摆紧紧地贴着小腿,头发也淋湿了,发梢上的水滴不断地滴下来。

  我安静地站着,直挺挺地看着那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陌生人,怎么说呢,长得不差,但气质鲜明于容貌,一看就知道是个及其自律的人,仔细地去观察,从小得天独厚的小孩和经过咬牙切齿的努力才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小孩,根本就是不一样的,这就叫先决条件。

  路走得特别顺的人,连头发丝都带着一种自信。这个家伙的眼睛里有种很毒辣的东西,像是要把我剖开,但此时的叶霜琪,怎么会轻易示弱,我静静地承接着他的端详,无惧那道目光。

  后来杨毅恒形容当时看到我时,感觉像是看到了一个大号的自闭症儿童,干净,倔强,不宜靠近。

  一见钟情往往潜伏着血光之灾,相信我,这是我的经验之谈。那天的琐事很多,被耽误了很多时间,到我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已经接近末班车的时间了。一把小小的伞根本无助于我在瓢泼大雨中行走,我一边打喷嚏一边祈祷千万别赶不上车,这荒郊野岭的,我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走了一小段路,鞋上已经满是泥泞,我暴躁得想爆粗口,一辆米白色的车适时地停在了我的旁边。

  车窗里那张面孔有些扬扬自得:“叶小姐,送你一段吧。”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明明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走了,这么看来,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并不是巧合。我一贯不是扭捏作态的人,既然他有此番善举,我成全他不就是了。

  只是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杨先生……”我刚想致谢,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我×,咱能不这么装吗?都是年轻人,随和点儿行吗?”我瞪了他一眼,这人懂不懂礼貌啊。

  “叶霜琪,我叫杨毅恒。”他正色道。

  ​就是这样认识,很快便相熟起来。不用杨毅恒多说什么多做什么,第三次见面,他牵了我的手,他告诉我,早在这之前他就认识我,那时候我正蹲在马路上哭,他至今都戴在脖子上的那块玉,唤醒了我脑海中的那一点关于他的记忆。

  所以,直到今天,事情的发展方向,绝非偶然。

  我承认,我不够矜持,过于莽撞,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可我的确很喜欢杨毅恒,这一点,我无从掩饰。

  经历了这么多,那些恋爱中的女生该耍的小心机和无伤大雅的手段,即使是看我也都看会了,但我没有用过。说我骄傲也好,不自量力也好,都无所谓,我承认我就是对那些不纯粹的东西充满了不屑。

  我这一生,爱过的人不止一个,但我能说,我从未用过任何技巧。我每一次,用的都是真心。

  一个人若是在畸形的情感中沉沦了太久,就需要另一个有趣的人用洁净的感情观来拯救她被弄坏了的爱情的胃口。

  是,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被我寄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注定了要以失望收场。

  既可笑,又可悲,我吃了那么多亏,受了那么多苦,可还是一点儿也没学聪明。我以为我和杨毅恒是恰逢其会,后来才知道,这仍是一场误会。

  他闲暇的时间不多,但尽量都跟我待在一块儿。有一次他带我去看小型演出,乐队的成员都是他的哥们儿,在昏沉的环境里,杨毅恒大声吼着:“他妈的,老子要不是要学习经济管理,主唱之位舍我其谁!”

  ​旁边的人都在笑,那是一种默认事实的笑。演出结束,喝了几杯酒,我便主动要求唱几首歌,杨毅恒很少见到我这么活泼,立马鼓动周围的人鼓掌,尖叫,大有“我的妞儿真给我长脸”的架势。

  我唱着唱着,他的兴致也来了,蹿到舞台上,烟还叼在嘴边,衬衣袖子已经卷了起来,拿起鼓槌,行云流水。旁边有人一边起哄一边拿手机拍视频,我唱完之后去看,镜头有点儿晃,画质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我有点儿害羞,而他有点儿沉迷。

  我们看起来那么像是要天长地久的样子。我看着视频,暗自想,世界如果在这一刻毁灭,该有多好。但其实直到这一刻,杨毅恒都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或者“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歧途,从第一次恋爱开始,我似乎永远都会被那种不那么老实,不那么本分的人吸引,一种莫名其妙的瘾。这些人,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而我如此渺小,根本无法抗拒自己天性里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是否来自母亲的遗传?我的父亲,一生之中只爱过我母亲一人,虽然他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肉麻矫情的话,但他用自己不那么长的一生证明了这一点。

  我若像他,一定不会这样,一次一次不知疲倦地去爱人。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我成为自己的直系亲属当中,最害怕成为的那个人。

  真好笑是不是,我在暗地里跟她较了那么久的劲,后来又明面上撕破了脸,我一生都在跟自己从小最害怕的那件事情对抗,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我皱眉的样子,我咳嗽的样子,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弧度,都越来越像她。

  我一直都在跟自己的基因对抗,可到头来却悲哀地发现,这一切的努力都那么苍白。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我为什么还要负隅顽抗?

  那我就顺从命运吧,那么多人都做得来,我想这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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