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白的薄雾像罩子笼住整座山，山上湿气很重。
刘杉坐在沙发上，脑子一团乱。他像捧着一块珍宝，既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拥有了这块绝世珍宝，又害怕珍宝一旦面世就被人抢走。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吧嗒吧嗒，滴到木板上，脆生生特别清楚，像啄木鸟一下又一下轻轻啄着一块木头。
透明玻璃里能看清一个大体的轮廓，刘杉瞥了一眼，火速收回眼睛，意识到高个子没出来，又不由自主往里瞥。他像一个趁大人没在偷吃糖的小孩。目送大人离开，后脚往在家里一阵疯找，找到糖罐也不敢拿勺子，只能用筷子沾一点，心满意足地尝一口，甜甜的味道在舌苔蔓延，忍不住又拿筷子再蘸一下，来来回回一下又一下蘸着吃。内心有个声音说要停下来，可手并没停止行动，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和做坏事的快感，相信不会被发现。
水滴还在响，浴室门猝不及防被拉开。
高个子像个机敏的警察，目光直直看向刘杉。刘杉心下一慌，自认倒霉，初次做贼就被抓，好惨，哎。
“小刘，是不是看傻了。”高个子挑挑眉，勾唇一笑，“哥没骗你吧，这儿保真保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刘杉撇撇嘴，想说什么发现无话可说。
“雾草，我居然会用这么多成语，我好牛逼。”高个子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果然跟文化人在一块儿气质都不一样了。”
“额……”刘杉半个字都说不出口。这人空有一个漂亮的外壳，内里包裹着自恋和呆傻的内核。他自恋而不自知，地久天长，便成了一种深入到骨髓之中的自信。
“别犯傻啊，快点穿衣服，还要办正事呢。”高个子说话间，垫着脚，跑到书包旁，从里头翻出带来的衣服。然后脱下浴巾。
刘杉：！！！
高个子发育早，一米八四的身体远远超出同龄人，肌肉紧实，腹部无赘肉，全身上下散发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刘杉暗咽口水，不是只有女生爱看男孩子身材，男生也爱看，尤其是身材极好，每一块儿都锻炼得极好的身材，那是一件艺术品，让人想一看二看再三看。
高个子穿上白衬衫和九分裤，踩着一双新买的AJ。他看刘杉看着自己，也跟着看了下。
高个子：？？？
看着头回穿就已经有了被穿几十年质感的鞋，心痛到难以呼吸，内心一遍又一遍自我盘问——为什么要穿这新鞋上山？！
好吧，是为了显摆，尤其是在小刘面前显摆。
“小刘，你还愣着干嘛，快起来，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没办。”高个子深吸了一口气，切换成另外的脸，向刘杉伸出右手，像抛出一个橄榄枝，“来，跟我来。”
“好。”刘杉听话地刚往外伸手，就被高个子反手紧紧握住，强大的力气把刘杉从床上拉了起来，直接撞到高个子怀里，他一把捞住了刘杉，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我们要去干嘛？”刘杉很喜欢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与他相拥，很有安全感。
“暂时保密，”高个子眨了下右眼，神秘兮兮地凑到刘杉耳边，冲着他耳廓吹了口气，轻轻地来了句，“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刘杉身体一颤，脚底板心被一片羽毛轻挠了下。
锁上门。
高个子紧紧牵着刘杉往外走。他手掌大而有力，握着很有安全感，刘杉想，被高个子这般紧握，哪怕去世界之巅，也无所畏惧。
两人手牵手，慢悠悠走到高台的一块平地，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绝大多数是情侣，除此之外，就是两到三个女生。刘杉和高个子这种两个男生的，只此一组。
天还没亮透，空气清冽，透着一股寒气。
刘杉还穿着昨天的卫衣和九分裤，寒气四处乱蹿，所到之处，起了好厚一层鸡皮疙瘩。他哆哆嗦嗦站着，双手拢在手心，不住地往里头哈气。嘴里的热气吹到掌心，只带着一丁点暖意。
寒气是魔法攻击，没任何规则，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刘杉吸了口气，轻轻地跺着脚。
一个阔大而温暖的怀抱从身后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刘杉身体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手背就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给覆盖住，那双手像沙石，有股粗砺的磨砂质感，像麻布纱窗从手背划过。刘杉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耳尖成了虾粉色。
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行为，那不是在明示某些东西吗？！
高个子似乎很享受这种亲昵，他闭上眼，像一只在太阳底下，慵懒地晒太阳的猫咪。无比陶醉，又谁也不在乎。
刘杉脑子嗡嗡响，身上已没了知觉，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来了句，“那个……哥……这里有人。”
“你说什么？”高个子顶着刘杉头顶的脑袋突然凑到他一旁，轻轻地搭在刘杉右肩上，“再给哥说一遍。”
刘杉半截身子都木掉了，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有什么？”高个子不以为然，嚣张地拔高音调，“你怕吗？”
“我……”当然怕，怕得要死。
“怕什么？”高个子戏瘾上来了，学起电视剧里的人说话的语气，阴险地来了句，“怕我们的奸情被所有人都知道吗？”
刘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任何不能给人言说的事都能说得这么自然。
“怕就没人知道吗？”高个子继续飙演技，“我跟你说，不可能的，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迟早要出事。”
刘杉：……
周围的不少人意识到这边的反常，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一看到两个男人异样亲密的举动，眼里像被嗯下开关的电灯，又闪又亮。刘杉最怕这种注视礼，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从高个子臂弯里走出去。高个子禁锢地很紧，像一个铁桶，不给人任何出去的机会。
刘杉：……
我十几岁，我好累。
高个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刘杉想要挣脱出去的想法。他视线如激光枪，扫了一圈周围，冷冷地来了句，“看什么看，没见过小情侣啊。”
刘杉：……
他瞬间像被一道雷劈中，还是外焦里嫩的那种。
周围的人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嘴角疯狂上扬。热闹地像将一个鞭炮丢到人群里。
刘杉好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真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哎。
“别怕，小刘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把锅全甩我身上，”高个子摸了摸他脑袋，言语温软，“我自愿为了你背锅一百年。”
刘杉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一百年太短了，一千年也不够。”高个子陷入沉思，“那就一万年，不是一，是亿，嗯，就这样。”有了答案，高个子又快乐起来了。
“嗯嗯。”刘杉从没跟人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可他觉得，像冥冥之中一切注定如此，一切的事情如此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刘刘，你还冷吗？”高个子是个低音炮，每次刻意压低声音，出来的都是混响加持的又沙又软的低音，酥到骨头里。
刘杉身体一缩，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你在这等我一下。”高个子放开了刘杉，开始往外走，“我马上就回来。”
刘杉听话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